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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8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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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濃月皎,軟帳內,燭光搖映雙影相疊,風從窗縫而入繞得兩人裳角糾纏。

那只手用溫熱禁錮著她的雙手,眼前人,俯身凝望,近在咫尺。

“放手!”

北檸掙紮著,長發鋪在紅色長袖上,格外媚艷而不俗。手腕被捏得泛白,如藕一般將折。

潤玉的害怕顯得尤為偏執,強扣著她的雙手,隱忍的聲音低沈又有些卑微,“除了我,你不可以為他人穿紅衣。”

她忽爾別過頭,視線生硬地從他臉上劃過,未有停留,“那只是從前。”

潤玉聽言,沈默了好一陣。

緊握她手腕的手攤開,輕柔夾帶著孤勇順著她的手背繞前一半,五指縱貫入她的五指間,十指交叉緊扣。動作迅速,對她卻溫柔如瓷。

他說:“我會等你。”

他松了手。

他真的很想,給她自由。

北檸用手撐起上半身,紅衣順微斜下的肩滑落至手肘,純白內裳襯得她十分冷清,散下的長發垂在肩後,濃黑陷入那一抹軟紅裏,有醉人之姿。

擡手就理整的肩上衣,她卻是用了手,從下至上,一點一點的往上拉。也不知是為何。

潤玉看得,分外刺眼。

“不必了。”北檸將他荒唐之舉而亂的衣裳理整,起身,腦後長發因她低首行禮如紗簾滑到耳邊,青絲傾垂,覆了她絕艷的側臉。

她緩步來到潤玉身旁,掃他清冷側顏的目光,如絲線,掠過無痕。

潤玉微擡手,一下子便握住了她的手,他轉了身,幽靜的深眸周圍泛著淺淡的紅,大約是眼前人為自己受盡了苦難,氣勢偏執又有些許的歇斯底裏,神情卻溫文爾雅柔情萬千。

“檸兒你可隨處玩鬧,潤玉別無他求,只希望你累時還能記起天界有一尾龍,等你回來,回到他身邊。”他的手忽而抓空,垂眸看著她抽走的手,繼而咬牙握緊了空氣,眸擡起,心中波瀾翻天覆地之勢地湧動,但他很安靜,沒有人知道。

“天帝……”

“那尾龍在檸兒面前不是天帝,只是個願為心中人洗手羹湯的神。”

潤玉急言,打斷她那般客套生疏的敬稱。

太上忘情,化眾生,可她對潤玉的執念最為強悍,乃世間僅有。

天之盡湮滅,邪都奉獻不舍,將死之人忘性,還有如今的太上忘情,皆無法磨滅潤玉二字在她生命裏所帶來的震撼。

可僅僅只是記得那份對他真摯過的情,不知為何,少了什麽,在靜心沈澱後,她卻突然發現自己愛不起來了。

少了什麽?

一時想不起。

“夜已深,天帝早些歇息。”北檸不想追究過往,語氣之所以太過平靜,大概是覺得自己曾經太過執著於喧鬧能驅散清寒之苦,累己擾人。

情不自控,湮滅赴死,不後悔,但並不會再令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絕境中。

天宮巍峨,瑰麗堂皇的宮殿流光溢彩,素白紗簾由懸梁而垂,在空中漾起柔軟的漣漪。

北檸擡手斜起簾綾一寸時,身後,又一次沈默的潤玉忽然朝前方拂袖,一陣風,猛掀起她手邊的紗簾,須臾,高挑纖瘦的她向後倒,柔順的紗從指尖淌出。

潤玉瞬移,伸手接住了倒下的北檸。

她倒入他懷中,迷惘的目光才轉一半便闔上了。

他垂眸,懷中人如嬰兒恬靜入眠,他低首淺吻她額頭,薄唇微顫。

潤玉將她緊抱,“我絕對不會讓你忘記我。”

大夢三千,一朝醒來,才驚覺他根本無法接受摯愛的人,忘情忘他。

情乃私有,放任自由已是不易,不過是說與他自己聽的場面話。

殿外神樹下,潤玉隱匿在滲過枝葉顯得雕敝的月光中,微寒長夜,只一身,獨斟一杯清酒,緩酌入喉,長指放杯,銀色暗紋常服貼身垂落,襯他眉眼繾倦迷醉。

他本不勝酒力。拋卻文雅品茶的潤玉,他照舊還是溫潤清雅的潤玉,不過是有些陰郁和凜冽。

“陛下,妖邪首領近日與魔界來往甚是頻繁。”

“沒有了?”

“這……稟陛下,旭鳳攜妻兒及散仙彥佑已在魔界停留十日之久。”

潤玉掌心蓄靈,震碎玉杯,清酒流淌在五指間,被冰覆住的眸多是輕蔑和不屑,“真是蛇鼠一窩不分家。”

萬年前,因月下仙人不顧大局夥同彥佑帶錦覓去往魔界,與身為魔尊的旭鳳成婚,令天界與潤玉蒙羞,一年一日,對天界與神的譏諷之言,不減反增。

本是他們三個人的事,卻成了他的恥辱,成就了另外二人不羨仙的佳話。

如今,洛霖與錦覓仍是天界中人。洛霖自守凡間田園,不聞世事,可兒女還是那麽不顧大局,肆無忌憚的與魔界來往密切,妖邪以言進犯還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。

令眾神大怒。

“天帝,爾等與天界榮辱與共,可您一世英名在人間流芳千古,將毀於一旦,令我天界神佛該如何自處?”

“陛下,前情實乃您個人私事,怎容他人大肆宣揚,添油加醋令您蒙羞!”

滿天神佛皆有怨言,唯恐威名因一人舊情染上汙點。

潤玉念在旭鳳的份上,並未大動幹戈,深夜月皎皎,他只身前往魔界,親自臨見鎏英。

忘川河畔上,一岸春華秋實,一岸萬裏彼岸花,景色奇美,可潤玉廣袖輕揮,覆滅了那萬裏彼岸花,忘川,一下子盡失艷紅風采。他眼底似有柔情萬丈。

“天帝。”鎏英忽顯於身旁,對負手而立的潤玉拱手行禮,側目看變得暗淡的彼岸,笑言,“彼岸花委實不及錦覓春華秋實那般絢爛美好。”

潤玉不屑轉目,柔情凝結成寒芒,“本座並無閑情雅致讓你來賞花。”

鎏英:“哦~那天帝大駕光臨所為何事?”

潤玉威嚴,鎏英再不羈,為王的氣勢還是在無聲無息中被壓制。

他說話向來簡短,不含情緒的冰冷,“妖邪投誠或聯合,魔君心中惦量如何?”

“天帝所言極深,見諒鎏英才疏學淺只解一二,我魔界與天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,我魔界要與妖邪交好或降伏妖邪我為臣,只要不進犯天界,想必,還輪不到天界來管束吧。”鎏英句句都是在劃清與天界的界線。

鎏英從未服過潤玉,其因在旭鳳。潤玉的帝位,無非是從旭鳳手中奪來的,天界那幫迂腐的墻頭神佛,更令她瞧不起。多年來,與天界和平相處不過是為了魔界子民,維持著官話。

“相信本座。”潤玉耐心極足,一字一頓低聲細語,不怒卻自威,劍眉星目顯盡冷漠,“本座能挑起神魔大戰一回,也能挑起第二次,今時不同往日,本座不必費天界一兵一卒,也可令你魔界傷亡慘重。”

密切督察魔界近萬年,鎏英什麽心思,他早知一二。

鎏英耿直,怒火並不收斂,“身為天帝一心只想統一六界不惜塗炭生靈,這就是為君為神之道嗎!看看人間所立神塑,不覺得太諷刺了嗎?”

潤玉輕笑:“你一個魔女,跟本座論賢良純善?”

潤玉只手朝天一抹,極光天際,幻出玄鏡。

滿鏡黑甲魔爪,鐵面獠牙,屠殺凡人精靈,啃噬得滿嘴滿手鮮血淋漓,妖邪與魔物行過,寸草不生,遍地哀嚎。

鎏英當下無話可說,面紅耳赤。

不知是擔憂鎏英,亦或是來看看幾年未見的兄長,旭鳳和錦覓的腳步邁得急切。

“鎏英……”

“……鎏英。”

許是擔憂鎏英。

是擔憂鎏英。

從花界藤屋那一滴淚後,潤玉看向錦覓的眼眸總會不知覺浮上一層似有若無的堅冰。從癲狂到放下,再到無情無欲的歷程,讓他付出了最為殘酷的代價。

他前半生裏唯一和煦的一寸光,那顆葡萄,給他一場甘甜的大夢,他為這場貪夢,應了劫,受了罰。

“鎏英,左使找你有事商議。”

旭鳳找了借口,讓鎏英從潤玉眼皮底下行禮脫逃,保留了她的顏面。

潤玉看破,不說破。

錦覓喜笑顏開地就地變了一桌好酒好菜,招呼潤玉坐下,說是敘舊。

潤玉站在原地未動,目光所致是旭鳳,話卻是對錦覓說的,“外方欺辱天界,身為仙上,竟是一點榮辱立場都沒有麽?”

旭鳳一聽便知潤玉所言何事,走上前,用身子擋在錦覓,隔斷他倆,說:“兄長息怒,旭鳳與鎏英乃是知己,錦覓嫁與我,許多事並非出於本意,追究到底,實在不該受到牽怒。”

“鎏英一心想擁戴你為魔尊,如今,妖邪光天化日赴魔界,其心何意,需要本座為你提點撥明嗎?”

潤玉的隱忍,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,可還是有人非常不領情。

錦覓走到旭鳳前方,說:“天帝陛下,你誤會了,我與鳳凰只是來看看鎏英,並無謀反之意。對閑言碎語,你,你大可不必過於敏感,傷人傷己。”

敏感?

潤玉閉眼,沈氣,委實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。

旭鳳好聲道來:“旭鳳自當維護兄長和岳父聲譽,減少與鎏英來往,並會勸阻鎏英的。”

潤玉很失望。

國與家若涉及政,為人為子,應不負信仰,捍衛榮光。

潤玉揮劍,斬斷彼岸花深紮的根,騰飛九天,留下震耳欲聾的龍嘯。

“魔瘴渾濁,註定要血流成河。汝等,好自為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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